第七章(山雨歇 · 七)(1/2)
曾经也有人和他这么讲过。
——生而为人,是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。
但是,五年前,就在跟他说完这句话之后,那个人死了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万一、万一,冯阿嫣和他说完这句话,也回不来了呢?
赵寒泾不敢再想下去,虽然他身体不好一贯休息得很早,虽然冯阿嫣也嘱咐他让他先睡,虽然他今天真的很疲惫……但他睡不着。
一闭上眼睛,他的眼前便要浮现起五年前的那场大火。
以及火场中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。
他时常会梦见那天发生的事情,然后梦见那些死去的人。一具具尸体都站了起来,眼睛都变成了两个黑窟窿,他们一起张大了嘴巴,无声地向他呐喊着。赵寒泾清楚,他们说的是,快走。
他这辈子才过了十八年,可能以后也不会活得很长,但失去很重要的人,这种感受他已经体会过两次了。但冯阿嫣算是什么重要的人吗?他不知道。他不过是才认识了这个人一天而已,甚至于这一天的回忆,除了那碗兔肉粥,都不是怎么愉快的。
但他害怕,害怕她不会再回来。
屋子里静悄悄的,连灯油也是静静地燃烧着。茅屋外的呼啸声越发地凄厉起来,宛如有什么善于滑翔的东西藏在风里,跟随着空气的流动哀嚎哭泣着。他只能抱紧了自己的枕头,整个人都有点惊虚虚的,也不敢往门外看,就只盯着灯芯上摇摇晃晃的一豆微光,等冯阿嫣回来。
“苦哇——苦哇——”这喊声乍然高亢地回荡在山谷间,吓了赵寒泾一跳,随后他才反应过来,谷底有一片芦苇丛生的湖泊,里面很多秧鸡,所以这只是姑恶鸟的夜鸣而已,并非什么惨死的厉鬼。
而正扛着人往另一条山路上拐的冯阿嫣,也听到了这一段凄厉的夜鸣声。
赵郎中胆子那么小,还被一个人留在茅屋里面,听到这种鸟鸣,或许会觉得害怕的吧?
她得赶紧把事情办完才对。
冯阿嫣选择的目的地,其实离赵寒泾的茅屋不远,但如果老老实实走山路的话,就要走很久。她自恃轻功还不赖,于是直接从断崖处往下跳,并选择了那条通往桃薪县的路,赌的就是他们认为她伤重没药医,走不远的。
她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找了个合适的地方,把肩膀上的重物丢了下来。这一动作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,嘶,大概是有点儿渗血,等下请赵郎中再帮自己包一下好了。一想起赵郎中,她心里空落落的那块儿,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。
死掉的人就让他们往生去吧,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的。
而灌木丛中,那男人还在小声地啜泣:“求求你别杀我,我什么都会做的,什么都可以……”
“什么都可以?”她不禁为之冷笑,为什么同样是怂包,某只小耗子就看起来就那么的顺眼呢?
哦,对,人家赵郎中可没做过坏事的。
“……什么都可以的!那个小白脸,他能做的,我也能做的,我会比他做得更好的!”他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,急切切地想要凭着这根稻草爬上岸;他不想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了,只要能活下去,只要能活着!“我知道你们这种人都会、会有那种癖好!他身子弱,受不住玩儿,但我可以的,我——”
嚯,你把小赵郎中当成什么人了?
冯阿嫣突然间意识到,赵郎中的确是一个非常少见的、不拿两腿间那玩意儿而是用脑子思考的男人。她冷漠看他仰着脸,看他尽量摆出一副可口的姿态,拼命往她脚边蹭,模仿着赵寒泾那种惊惶失措的表情,装成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样子,试图讨好她。
虽然这个人的的确长得不难看,甚至说还有那么几分清秀,但他现在这幅模样,就如同一只表皮溃烂的蠕虫似的……甚至比蠕虫更黏腻一些。她并非没见过满脑子里都是小娘甚至是小倌的糙老爷们,还一起办过差事,但地上这人,就他娘的让她觉得恶心。
一个被专门培养到敌国去杀人的细作,背后背负着那么多的人命,是如何能涎得下脸来,扮做这幅德性的呢?她突然有点佩服南魏对细作的训练了,在这种时候,这人想活命不是不可以,但他居然不想着怎么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,居然还有心思去观察模仿赵郎中。
她心底升起一种所有物被人给窥伺了的膈应,于是冯阿嫣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,打断他的话,摆出了一副亲切的笑脸,问道:“那你可知道,赵郎中和你、和我,哪儿不一样吗?”
他愣住了:“不、不知道。”
风声愈发凄厉,乌云再度翻滚着聚集起来,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边一角稀疏的群星。
又要下雨了。
“你应当清楚的啊。”她随意地一抛,把自己的团领袍丢到身后的树上,举起了手中的刀,“他的手,是用来救人的;而我们的手,是用来杀人的。你又不是没拿过刀没沾过血,怎么这都不清楚呢。”
一道惊雷咔嚓嚓从穹顶掠过,照亮了男人永远定格住的面孔。
女人在那尸体的衣服上擦净了自己的刀,自言自语道:“原本呢,我是不大乐意杀俘的,所以故意谈了些不能有第三个人晓得的事情给你听,这样我就不会在不该手软的时候手软了。不过,如今看来,是我多此一举了。”
在大雨落下之前,冯阿嫣及时地赶回了茅屋,并顺手把门口那几具尸体都沉进了屋后的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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