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 痴气(1/2)
独孤绍会有这么个想法我倒不意外。我与她相交日久,对她的家世志趣都已颇为了解。
她父亲元康本是太宗朝有名的浪荡子弟,因行为不检故被杖责夺官,祖父当庭训斥于他,他深以为耻,便头戴红巾叩宫门发愿,说要投军效力,彼时正遇吐蕃犯边,秦庶人之乱,朝中武将株连者半,太宗皇帝手中无人可用,只能下诏征募勇士,听说独孤元康要主动投军,大喜过望,立刻便封他做朝散大夫,本意是叫他做个文职,以为子弟之表率,谁知独孤元康颇有些悍勇气,带着家中亲卫上阵冲锋,首战便斩首百余级,其后累功至朔方军司马、屯田校尉,吐蕃深夜突袭河源军,诸将皆弃城而逃,只有元康率城中军士抵抗,天明后以百姓男女系头巾、执长矛在城中呐喊,在骡、牛身上绑车板装作战车来回扬尘,吐蕃以为援兵已至,仓皇弃城而去,元康乘胜追击,斩首千余级,其后征战,皆常有奇兵,累功封右武卫大将军、凉州都督、洛南郡公。
独孤元康出身名门,自身又军功赫赫、恩封郡公,本该在哪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,偏偏发妻早逝,等人到中年、稍立功业,才娶回来一位高门嫡女,却是个出名的悍妇,因此虽一连生了六个女儿,也不敢提纳妾之事,等妻子去世以后,匆匆讨了一房妾侍,怀了孕、生下来却又是个女儿,便从此心灰意冷,再不提子嗣之事。因近年战事稍平,元康在京中无事,便将几个年小的女儿当做儿子一般养在身边——独孤绍正是元康的第六个女儿,最小的嫡女。
元康怜独孤绍出生不久母亲便过世,且也是老来得女,宠爱非常,将她接在身边亲自抚养,独孤绍上面五个姊姊,最年长的比她大了十五岁,她出生时,这位姊姊的头胎已经出生,待这个最小的同母妹妹便如女儿一般,其余姊妹亦是多加照拂,因此同是将门之女,独孤绍却比她旁的姊妹还要更骄悍几分,且她从小跟着父亲习读兵书,不像别的女娘那般喜欢诗词歌赋、女红刺绣,却喜欢讨论些军国大事,又常发愿说要投军阵、效行伍,只可惜身为女儿家,不能为武将,只能在两都中斗鸡走马、飞鹰蹴鞠,聊以逞志。
如今母亲叫她操练的虽只是数百宫人,毕竟也牵涉了行阵之法,且还有个天后近侍的名声,她那性子,不来自荐,才是奇怪。
只是我所犹豫者,倒不是她这一头,而是这事该不该由我去说。
事到如今,母亲操练宫人的意图已是极显然的了,不止独孤绍这里,连她宫中,都选出了二十余有勇力的宫人,随供奉们习练马术鞠艺,短短一月,已操练得令行禁止,颇有金吾风范了,她所亲近的团儿、婉儿、阿青、贺娄氏等几位执事,也是得闲便去骑马打球,婉儿还向韦欢讨教过射箭之事,要说这全是上行下效之故,我是一点也不信的。
母亲这样做,显然是在防着什么人。
如今宫中十六卫,金吾将军邱神勣是母亲近臣,左监门将军武懿宗是母亲从侄,余人不是初掌职权、并无威望,便是摇摆不定、首鼠两端,绝无举兵入宫之力,因此宫门处母亲是毋须担忧的。
若防备的不是宫门处,那就是宫中了。数百强壮妇人,虽当不得大军,抵御区区百千人的叛乱,或生变时翼护帝后避走军中,还是轻而易举的,以此见之,母亲所防备的,除了居处帝王腋侧、自有亲卫部曲、事遂之后得利亦最大的东宫太子,还能是谁?
独孤绍若真的做了这个“蹴鞠使”,便是直接卷入母亲与太子的争斗了。最初在母亲那里,我只是隐约有所察觉,却也下意识地推荐了独孤绍,而不肯让韦欢去做这事,可是如今与韦欢再无干涉时,我又有些不希望独孤绍再进一步卷到这漩涡里去,毕竟无论事遂与否,她都是参与过夺嫡易储的人了。
现在想来,母亲那日叫我招募妇人时的犹疑,恐怕也是出于此种考虑罢。此事毕竟是打着我的名义,万一母亲事败,我肯定会被牵涉在内,所以她特地嘱咐我去好好结交太子、不要过多参与此事,若有万一,我还有条退路——这样想的话,母亲对我,着实是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可是同是她的儿女,太子是她的长子,她未发迹时便已怀了这个儿子,其后亦是靠着这个儿子才一步登上后位,太子于她,比起我之于她,实在是更重要得多了,她怎么就舍得呢?
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,收回思绪,转头去看韦欢,她一直眼都不眨地在看我,等我回头时才伸出手来,轻轻在我额头上一拍:“你近来走神却是较以往更多了,又爱皱个眉,像个为生计发愁的老妪似的,当心人还未老,容颜已衰了,到时哭着喊着叫‘阿欢’,阿欢也没处替你设法呢。”说着又在我额上、两眉上拍了几次,口道:“拍愁散。”
我哭笑不得,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又从阿谁处学来这偏门法子,也不问真假,只管往我身上试——是不是冯世良这老神棍又同你们说了什么?”
她道:“这是我乳母常用的法子,只对小儿辈有效验,我见你整日也如个儿童似的,所以照着用了。”
我不服气道:“我怎么像儿童了?你见儿童们日日蹙着眉、长吁短叹地思念家国大事的么?”
韦欢白了我一眼:“什么家国大事,不就是一个蹴鞠使么,你若愿意,就同陛下去说一声,若不愿意,就回了独孤绍便了了,在这里叹什么气、蹙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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