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(2)长空黯淡连芳草(1/7)
第二日晨起见着苏衡,却见那一支笛子稳稳束在玉佩之侧,也不去问那笛声,只在山溪边端正梳洗了,只是那绾发的除了松枝桃木簪,更多了一枝娇艳杜鹃,却不是寻常的红,是浅碧色的花瓣上嫣红的几丝纹理。苏衡随口道,“你这一枝杜鹃倒好,不是等闲俗物。”探春应道,“这山野灵气滋养出的,哪里会有俗物呢?我瞧着都好。只是这一枝的颜色分外的……”却是不再往下说了。苏衡疑惑,一低眼却瞧见了水中的一双倒影,心下了然不觉失笑。探春此时却一改昨日娇羞,笑吟吟望着他,将手上的另一枝系在了那玉笛缀着的璎珞上。竹青衣衫上这一枝娇红,倒真像是倚红偎翠了。
探春此时心里主意拿定,这一段情意,且不管那结局,只好好体味便是。像是这满山的映山红一般,纵然春日一过,在铺天盖地的绚烂都要凋零,也不能不开。就这样年复一年的拥有又失去。可是这一刹那的明媚耀眼,叫人记得,也便是了。跟着眼前的这个人去,且莫管那前路是哪里,只管闭上眼睛,放心托付。
“再有三日路程至玉峡关,便不必走如此险路了。”探春点点头,其实这山野间又有什么不好呢?整个天地那么大那么辽远,只有他们两个人,仿佛愿去哪里都由得自己。
且不说苏衡与探春二人在山间跋涉,侍书翠墨留在楼船上也是度日不易。澎涞自苏衡离船之后不再如前时默默居于随船,驻扎主船之上掌控一切。而侍书成了衣饰华美的囚徒,在澎涞的注视下坐立不安。澎涞守着她,倒真像是往日世子守着姑娘似的,礼法都顾不得了,只在她帐外守着,然而那眼神叫她自心里畏惧。那样瞧着清淡平和的一个年轻人,羽扇纶巾颇有名士风范,然而那眼神里的冷,叫她不寒而栗。每日间只静静在侧,时时扫视她一眼,就叫她忐忑不安的心里一震。只是那眼神又叫她安定,像是告诉她一切都尽在掌握,无须担心,只管扮好公主这个角色即可。
过了两日,侍书也渐渐平静下来,习惯了每日侍卫宫人们向走过的她行礼,即使澎涞每日间出现在她身侧,也先是翩然一礼,将锋锐冷漠的眼神隐藏起来。为了造成公主在船上的假像,她的身侧重兵把守。她也习惯了沉重华丽的衣饰,她的脸被一串一串的珠络遮蔽,满衣的凤凰翱翔彩云飞舞,她默默垂首,除了翠墨,没有人在意她是谁,只要她是一个足够好的傀儡。在她这个“饵”的诱惑下,几乎每夜,睡在内帐里的她都能听见帐外的厮杀声。那声音叫她心悸,然而舶来帘子偷偷望,守在外帐的那一个人,仍然云淡风轻地摆着棋谱,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,而转身又是严酷的命令,又是无边的死亡。她亦是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女子,每日不过为了脂粉头油短了数而吵闹,何曾见过如此血腥?然而澎涞的冷峻几乎隔绝开了帐外的一切,那些刀剑声与血腥味倒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,叫她心里的恐惧又不再那么真切。她和澎涞,倒真像是公主与送嫁的将军,没有言语没有眼光没有关切,只有保护与利用。
如今也只有翠墨还将她当做是侍书姐姐,言笑晏晏的与她解闷儿,可是碍着澎涞的冷酷,又时常不敢说什么。侍书从一开始的恐惧焦虑,到后来的平静麻木,如今倒是生出深深的寂寞惆怅来。侯门一入深似海,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呢?不同于公府人家沉闷奢华的勾心斗角,带着权利的锋锐,鲜血的猩红,华美的衣着下是遮不住的刀光剑影,所争的是权利,更是命,非但是自己的命,还有无数人的命。他们保护的不是自己,也不是自己的姑娘,甚至不是公主,只是一个止战的期望,一个和解的契约,一种利益的均衡。她这些年跟着姑娘,识字读书也是略通的,这些道理也时常听姑娘读过,这是那时自己不过是单纯服侍姑娘的丫头,半分也没有放在心上。可如今,这世事变迁,仿佛一夕间自己真成了那诗书中的公主,昭君不惯胡沙远,那深深的悲凉幽怨,她竟然有这一日也懂得了。
正沉思着翠墨捧着一身衣裳进来,笑吟吟的,“姐姐,你瞧这身礼服好不好看?”侍书与翠墨展开了瞧,都吸了口气。往日姑娘在船上只穿纯红的衣衫,世子也由得他,这些日子掩人耳目,也不过穿着公主的常服。而这一件衣裳却是不同的。不同于嫁衣的红,是纯正而高贵的银白色。浮凸着金线绣的牡丹,深深浅浅一层一层的晕染开去,纷繁华美,缀着孔雀石的花蕊。是凤穿牡丹的花式,可那凤凰却是若隐若现,暗银线缠着孔雀金线绣的凤凰在裙裾流动时一闪而过,仿佛刹那的飞舞,闪出神秘的一缕蓝光,整件衣衫高贵而纯净。侍书纳闷,“这是要做什么?”翠墨笑道,“好姐姐,才刚澎涞先生差人送了这个过来,说是午间到了玉峡关,这玉峡关是西疆的地界了,永靖王要遣了使臣来迎公主銮驾的,虽只是设宴远远拜见瞧不真切公主容颜,这礼数是必须的,只好劳烦姐姐穿上这一身礼服去赴宴呢。”
侍书心里却烦闷,“这如何是好呢?我这些日子扮咱们姑娘,不过是学着姑娘素日举动,再兼着少开口罢了。这公主的礼节,我哪里知晓?岂不是叫人笑话?”翠墨还未及说话,就听得帐外有声音响起,“公主必须前往,公主必然优雅高贵,万民宾服。”却是澎涞的声音。侍书此时心里忽然生了愤怒,语气讥诮,“先生何必笑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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