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9章(2/3)
二太太的面都未得见,管事婆子在角门上塞给她五贯钱,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她打发走了。自此之后,夏暖燕突然降级成了水商观最下等的人,活儿不敢少做,饭不能多吃,如果不是真静偶尔给她留些剩饭,恐怕她已经第二次躺进棺材了。/p在腊月里洗过一回凉水澡,让她一病不起,病好后她不敢再用凉水洗澡,又无热水可用,就很长时间没有沐浴。观里的道姑一看见她,就用衣袖掩住口鼻迅速跑开,好像后面有鬼怪在追赶她们。而面对那个一身臭汗的送柴汉子,她们倒一个个巴巴地往跟前紧凑。/p
就这样,前世的她在水商观里寄居了半年,直到母亲在三清观听够了经文,回到了外祖家却找不到她,这才派人来观里把她接走。/p
第三次走进外祖家的大门,她满腹的委屈一腔的苦楚,忍不住跑到老夫人和母亲面前诉苦,可她们却充耳不闻,更不肯给自己出头。二太太听说了她去告状的事,记恨于心,此后常在暗中苛减她的吃穿用度。/p
因为在外祖家过得十分不如意,她一直盼望着能快点儿出嫁。她幻想着,某一天会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出现,把她从这个家里带走,走得远远的,从此保护她不再受任夏伤害。/p
十四岁时,她无意中救了一位摔伤的老夫人,后来就有人来提亲,问她可愿嫁给宁王为妾,她才知道自己救的是宁王的乳娘。/p
外祖家里顿时像是炸了锅,逢年过节也没见这么热闹过,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拉着她的手说体己话,一群表姐表妹表侄女围着她转,左一个“姐姐妹妹”右一个“姑姑表姑”地喊着,让她多多提携,仿佛她们攒了一辈子的话全在那一天跟她说完了。/p
母亲已经十几年在外祖家抬不起头来,那一天却走到哪儿都抬头挺胸、容光焕发,笑容满面地接受所有人的恭贺之词。/p
老夫人是外祖父的平妻,外祖母的亲妹妹。她平时话很少,那一次却把夏暖燕叫到跟前嘱咐了很多。老夫人让夏暖燕做任夏事之前都先想想自己的母亲,让她不要怨恨外祖家曾亏待过她。老夫人教导她,女子在家从父、出嫁从夫、夫死从子,是千古不变的铁则。而她童年遭受的那些苦难,不能够怪外祖家狠心,而应该怪她自己没有父亲的庇护。/p
老夫人捻着一串佛珠循循善诱,不要因为小小的争执,就远离了她的至亲家人,也不要因为小小的怨恨,就忘记了别人的大恩惠,血缘亲情,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。外祖家对她再不好,始终也养了她十几年,让她饮水思源,即使荣耀时不能恩泽亲人,假如某天不幸获罪了,也莫要牵累外祖一家……/p
于是,揣着所有人对她说过的话,揣着母亲精心为她置办的嫁妆,她坐上了宁王府抬来的大红花轿,以为从此就脱离苦海,一步登天。谁承想,谁承想,她只是从一片苦海跳进了另一个火坑。/p
因她只是宁王府的老夫人做主纳的一个小妾,所以下了花轿之后,没有张灯结彩喜堂喜乐,没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,也没有送入洞房,甚至她连宁王究竟是圆的还是扁的也没见到。/p
入府的第二天,她去给谢王妃磕头敬茶,王妃“失手”打翻茶碗,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脸。之后见到了周侧妃,她赠给她一瓶烫伤药,还安慰她说自己也是这样熬过来的,以后慢慢就会好过的。为了那一瓶药,为了那一句宽慰的话,她感恩戴德,铭刻于心,最后换来的是周菁兰在她背后捅上了致命一刀。/p
入府一年之后,她终于在一次家宴上看到了自己的夫君,宁王朱权,那个高贵神秘而又睿智儒雅的男子。他有着慑人心魂的眼神,动人心魄的浅笑,他只要随意地站在那里,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会弥漫着一派优雅,哪怕下面藏了层层杀机。他和她幻想中的完美夫君一样的好,不,应该说更加好。/p
多数人一辈子只做了三件事:自欺、欺人、被人欺。她前半生被人欺,后半生自欺欺人。她用出嫁之前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来鞭策自己,骗自己说,慈悲就是最好的武器,强迫自己不去怨恨外祖一家,不去怨恨谢王妃,也不去怨恨曾经那些害过她,和正准备要害她的人。/p
心是最大的骗子,别人只能骗她一时,而心却会骗她一辈子。前世的她,以为只要尽心尽力地将一切做到最好,总有一天能够苦尽甘来,可谁承想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。她对朱权全心全意、舍生忘死的付出,换来的却是他无情的背叛和抛弃,对情敌宽容大度一再的忍让,换来的却是一场又一场永不完结的噩梦。/p
老天和她开一个了玩笑,于是她度过了最可笑的一生。现在她终于醒悟,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,她不过白活了一世,为他人做嫁衣裳。/p
夏暖燕不敢闭上眼睛,她用眼睛贪婪地扫视破屋里的每一寸墙壁和地面,用鼻子贪婪地呼吸着冻得她咳嗽连连的寒风。她好怕这样子闭上了眼睛,再次睁开的时候,自己又会回到那个冰冷漆黑的水牢里挣扎……/p
整整一夜,她被前世的那些回忆一遍遍地凌迟着。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海,止也止不住,仿佛未来一生的眼泪,注定将在今夜里流干。/p
倾盆大雨中,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抱头疾奔,跑得歪歪斜斜。/p
“停停停,像个丧家犬似的鬼跑什么呢你!说的就是你,真静!”一个洪亮的嗓门在黑夜里炸开。/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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