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故土成焦(2/3)

叶桻眉头一拧，“衢园呢？”/p

悟明道：“你们走后，衢园又收纳了不少人，郯军初到时，听闻那里重疫者聚居，怕染恶疾，没敢招惹，可今天凌晨我们离寺的时候，忽然看到对岸兰荫山上浓烟弥漫，匆忙之中也没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。”/p

叶桻心中忧急，告别悟明，拼命疾行。/p

日暮时赶到大云山下，隔江一看，兰荫山顶火舌燎天，映得半空赤红。/p

他疯了一般奔过浮桥，不敢想象衢园毁于一旦的情景，没到山脚，就已双眼模糊。/p

恐惧悲怒象在胸中挣扎的豹子，抓得他几乎碎裂。/p

冲到山腰，石阶两旁的香樟树烧成烈火穹顶，叶桻不顾一切，窜身而上。/p

大门完全烧塌，园中一片火海，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分辨不出的焦黑尸体。/p

他双目胀红，脱下衣裳在澹池中浸透，披上湿衣，在肆虐的烟火中到处寻找，声嘶力竭的呼喊秦泰，哪有半点回应。/p

汹涌的红龙是地狱沸腾的噩梦，他已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癫狂的鬼魂。/p

园中的亭台楼阁，仓廪账薄，果园药圃，典籍书卷，欢声笑语，花海睡影……一切一切，都被火魔吞噬，往日的情景与烈火重叠，摧断肝肠。/p

叶桻急怒攻心，在炽呛的火海中来回搜寻，身上燎伤也全然不顾。/p

后来再也没了力气，一头倒在澹池旁边，眼睁睁的看着池水把大火映成万劫不复的炼狱深渊。/p

煎熬之中，隐隐听到微弱断续的呼喊，叶桻撑坐起来，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。/p

这声音来自东澹岛衢公塔，那是园中唯一没被火舌燎舔的地方，难道有幸存的人？/p

他扑入澹池，水至胸口，游走到岛边，仔细一听，“小丙，是你吗？”/p

东澹岛虽被称作岛，可方圆不过几丈，岛上只有祭祀衢公的塔形神龛。/p

神龛里爬出一个全身褶皱、佝偻如梨的人，正是宁夫人潜心医治多年的身患“早衰症”的少年。/p

叶桻爬上岛，将小丙抱入怀中。/p

小丙到了绝症末期，貌若百岁老人，随时都会衰竭而死，所以留在园中没有离开。/p

他拉住叶桻的衣襟，眼中溢出浑浊的泪珠，“叶哥哥。”/p

叶桻泪落如雨，“小丙，我回来了，你别怕。”/p

小丙胸口起伏，喘喘续续的哭诉：“他们都是强盗刽子手，前后搜山好几次，爷爷把身上弄出一身流脓的癞痢，在园外熏恶臭的鼬子胆，后来埋尸，装疯，破口大骂，唬得他们不敢靠近。”/p

“昨天后半夜，突然有两三百郯军杀进园中，为首的一把拖住爷爷的头发说：‘我们已经打听明白，你是这里的名医，休再装神弄鬼！大将军令你去寿县除灭瘟疫，若有功效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任你挑选，若不从命，咱们自有手段，让你再投三世也不想做人！’”/p

叶桻心知郯军大败必有原因，他途径婺州，突然病如山倒，正是瘟疫蔓延之兆。/p

衢园迁徙之前，秦老爷子就曾断言，一进三月必有大疫，果不其然，郯军血腥屠杀，曝尸遍野，没有瘟疫才怪。/p

“小丙，后来呢？”/p

“爷爷知道，只要他说‘不’，这里的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，于是对郯军军官道：‘想要我去治疫可以，不过大将军必须担保衢园的人安然无恙！’”/p

“军官哈哈大笑：‘这个容易！’扬手一刀，把爷爷身边的老巩叔叔劈成两半，‘这里的人都去了极乐世界，你就不用牵肠挂肚了！’”/p

“爷爷满面血红，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，郯军震退三步。”/p

“他们冲上来，扭住爷爷，强迫他看着衢园的人被一个一个屠于刀下，爷爷骂得吐血，吐完再骂，啐了军官一脸。”/p

“军官用手一揩，‘霹雳华佗，名不虚传。’抬手把爷爷打晕。”/p

“他们将爷爷装进麻袋，然后在园子里分头杀掠，连宁夫人的墓都挖开来搜刮，直到天明。”/p

“我怕得要命，昏死过去，被六宝哥哥的尸身压住。我这副样子本来也不象活人，所以他们没有发觉，直到园中起了大火，我才醒了过来。”/p

“郯军绑走了爷爷，烧了所有的地方，园中只剩我一个，我边哭边爬，到池边趴在一块碎木头上，划动手脚躲到了这里，这火已经烧了快一天，叶哥哥，咱们怎么办？”/p

叶桻忍着一腔怒火，轻声安慰：“小丙，别想那么多，等火小些，我带你去安稳的地方。”/p

小丙不再发抖，偎在叶桻怀中慢慢睡着。/p

叶桻虽然比他年长，却和小丙一样以衢园为家，到底还有什么安稳的地方可去，他也不知道，怔怔望着四面高染夜空的火幕，一片茫然。/p

兴许连老天也看不过眼，半夜时下起雨，已到了春雨催花的季节，却让人忘了世上还有春天。/p

叶桻蜷在神龛内，不让小丙淋雨。/p

小丙迷迷糊糊嘟囔：“叶哥哥，我饿。”/p

叶桻道：“天一亮就去找吃的，好不好？”/p

持续不断的雨终于浇灭了大火，直到凌晨才停，雨雾散去，举目焦黑，周围一片死寂。/p

叶桻提起精神，“小丙，咱们走。”/p

正要起身，忽觉不对，伸手相探，小丙虽然身子温软，却再也没有了呼吸。/p

他呆呆的抱着小丙的尸身，“不是说好了，要带你去找吃的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