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不敢置信(1/2)
三月的午后, 日头已是颇有些暖意了, 然而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消瘦麻木的面孔, 凌云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——此刻站在她面前的,已不是刚才留在院里没有下地的那些老弱病残, 而是她特意让周管事从地里召回来的壮年劳力。她要看看这个庄子上的人,到底都是什么样子。
现在,她都看见了。这些所谓的壮劳力, 除了皮肤更黑些, 神色更疲惫些,瞧上去跟那些老弱妇孺也没什么差别。里头有几个汉子是比旁人要强壮少许,但神情也是一样木然, 目光却也是一样的黯淡……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,能把他们都变成这样?
周管事倒是依旧神色自若, 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回身抱手道:“启禀娘子,庄子上除了几个回娘家帮忙的妇人, 其余的人都已到了。”
凌云还未开口, 玄霸已忍耐不住地皱眉问道:“他们怎么都这般瘦弱,这般……无精打采?”之前他还嫌赵家兄弟都生得太过瘦小干巴,谁知跟别人一比, 他们竟已经算是好的了,至少他们身上还有股精气神在!
周管事叹道:“庄客们可不都是这样的?咱们这庄子上还连着遭了两年的灾, 大伙儿撑到如今还有一多半的人能下地干活, 便已算是不错了。不信郎君可以去别的庄子上看看, 看看那些没遭灾的庄子, 庄客们能比咱们的强多少?有些只怕还不如咱们……”
玄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:“我自然见过别的庄子,庄客们可不是这副模样!”
周管事想了想笑道:“小郎君见过的,可是那些高门大户世代经营的庄园?那种地方,咱们这样的小庄子如何能比得!”
玄霸没料到他能一言说中,只能问道:“为何比不得?”
周管事苦笑道:“高门大户的庄园不必应付官府催逼,不怕他人觊觎,也不用指望用地里的收成来养家糊口,咱们这样的小庄子哪一样能比?如今外头的日子越来越艰难,官府征收的粮米一年比一年多,主人们自然也是一年比一年收得多,还有庄子外的那些族正党长们,哪个不是虎视眈眈?就想把庄子给搅散了,好让他们多占些人口田地。要应付他们,便要去打点关系。这些哪一样不用钱粮?”
“说出来不怕小郎君笑话,这几年里,莫说庄客,便是我这管事,日子也越发艰难了,一面要应付外头的事,一面要帮大伙儿去百般恳求庄主,尽量多赊欠些粮米,让大伙儿能勉强糊口。我也知道这些粮米只够糊口,但为了维持住庄子,我还得带着大伙儿拼命做下去。若是收成能好些,便能多吃几日饱饭,便能再熬上一年!”说到这里,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,晒得黧黑的脸上皱纹仿佛都深了一些。
外头的小庄子居然都是这样的?玄霸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。
凌云却觉得有些不对:“赊欠粮米?这庄子要交多少佃粮?”她带着玄霸在武功的李家庄园里住了几年,自然知道,庄客不同于奴婢,虽是依附庄园过活,但每年交够佃粮之后,余下的都归他们自个,怎么还要去主家赊欠粮米来糊口?
周管事叹道:“以前是每亩八升到一石,这几年里,已是慢慢加到每亩一石三升到一石八升了。”
凌云越发觉得不对了,沉声道:“那你们每亩能出多少粟米?”
周管事沉默了一下才道:“收成好的话,在一石半到两石之间。”
——也就是说,这些庄客一年辛苦到头,每亩最多只能留下两升的粟麦,这够一家人吃几天?可不是得年年赊欠才能勉强糊口?而等到赊欠得多了,他们就会像赵家兄弟一样,明明有机会离开,却也只能留在这个庄子上苦熬了。
看着眼前这些麻木疲惫的面孔,凌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赵二气冲冲的声音:“你们知道些什么?你们若也是十几年做牛做马,还不被当人看,你们再说这些话也不迟!”难怪他们兄弟那么想离开这个庄子,就算要去伺奉恶毒刻薄的祖母,就算违逆母亲,就算卖身为奴,也不肯再留在庄子上,而自己这饱食无忧的人,却只当这两兄弟是贪图富贵!自己怎么能这么自以为是?
一旁的玄霸早已跳了起来:“什么?你们这么收佃粮,还让不让人活了!”
周管事脸色愈发苦涩:“郎君息怒,小人只是奉命行事,而且此事也不能全怪以前的主家,远处我不敢说,鄠县里的这些庄子,如今都是这么收的。若是收得少了,别的庄子还不依呢!就是官府只怕也不大乐意。”
玄霸怒道:“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?”
周管事叹道:“要不怎么说世道不好呢!如今外头赋役沉重,若是庄子收的佃粮少了,庄客日子好过了,外头的村民只怕都想抛了田地来当庄客,官府如何乐意瞧见这样的情形?别的庄子自然也是一样,你待庄客仁善了,那不是显得他们太苛刻?大家自会拿你当眼中钉。去年的那位老李庄主原是个厚道人,只肯收一半的佃粮,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些,最后不知谁使的坏传的信,竟是招来了盗匪,结果是让大伙儿的日子反而愈发难熬了!”
竟然是这么回事?凌云略一思量便知道,周管事说的应当都是大实话。但这样一来,事情岂不是成了死结?只要这庄子还在,只要他们还想庄子维持下去,这些庄客们的日子就好过不了。
玄霸闷了一会儿,也低声嘟囔道:“咱们都不往外说不就成了?”说完却也知道,这事只怕办不到。庄子这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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