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仗势欺人(1/2)
春日的柳树最是易老, 不过几日工夫, 便已从如烟如雾的嫩绿变成了一片深翠。而在从洛阳到长安的驿路两边, 成日间车马不断,尘土飞扬, 柳条更是很快就积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色。当西斜的日头照在柳梢,叶片也越发显得蔫黄,再没有当初的好颜色。
此时, 在西去的一辆寻常马车里, 文嬷嬷忍不住伸手挑起了车帘。
她的脸色看上去跟路边的柳树叶子倒是有些神似:都是青里透黄,都是蔫头耷脑……直到前头的路边隐隐露出了驿站的一角,这张蔫答答的脸上才猛地透出了一份光彩。
马车悠悠前行, 驿站也越来越近。那齐整的粉墙和粉墙后的绿树飞檐仿佛已经在向文嬷嬷招手,当然还有那酸爽的酪浆、干净的屋子和舒适的被褥……她几乎已经能闻到被褥的熏香了!然而她坐着的马车却突然一个拐弯, 停在离驿站不远的一个邸店门口。
一身男装的小鱼早已站在店前,还笑眯眯地向这边招了招手:“今日就是这家了!”
文嬷嬷差点“啊”地一声叫出了声, 随即才意识到, 是自己糊涂了——这一次,她可不是跟着国公夫人回长安享福的,她是要“监督”三娘子前往鄠县田庄完成那份赌约。所以这一路上, 她不可能有舒适稳当的马车坐,不可能有机灵殷勤的小婢女伺候, 自然更不可能住进那齐整宽大的驿站里……因为她们已不再是国公府的女眷, 而是回长安务农的寻常小吏的家人。
接下来的八百多里路, 甚至接下来的两年, 她们都只能住在这样寒酸简陋的地方!
想到这样的前景,文嬷嬷只觉得眼前发黑,就在这时,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凌云清朗的声音:“不错!”
不错?她的意思是,这鬼地方不错?文嬷嬷看着眼前这间招牌都掉了色的小破邸店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不过转头看到凌云之后,又默默地闭上了嘴。
凌云也已换上了一身男装,她穿的是一袭最寻常不过的深青色束袖圆袍,骑的也是一匹最寻常不过的杂色河曲马,整个人看去却依然是英气勃勃,甚至比穿女装时更显俊秀出色——仿佛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。
文嬷嬷在最早听到窦氏和凌云的赌约时,只觉得凌云大概是得了失心疯;到了前些日子,在南阳公主的极力夸赞下洛阳的风评为之一变时,她又觉得,此事多半作不得数了;谁知这两天府里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,她便疑心这是做个样子而已;直到今天一早,她看到了换了男装的凌云,才蓦然意识到,一切都是真的。她唯一的指望,就是这位三娘到底没吃过苦,很快就会受不了,愿赌服输……
然而此时她分明看到,在一整天的车马劳顿之后,凌云的脸上竟是一丝倦色也没有,瞧着这邸店的目光甚至有些兴味盎然,文嬷嬷心里这隐秘的愿望不由“扑”地一声漏了气,原本发青的脸上顿时又添了一层灰暗。
小鱼一眼瞧见文嬷嬷的脸色,不由吓了一跳,一个晃身就蹿到了马车跟前:“嬷嬷没事吧?”随即眼睛又是一亮:“嬷嬷是不是不舒服?是不是不能走了?如今离洛阳只有一日的路程,嬷嬷要回去还来得及!”
嬷嬷顿时就像挨了一鞭子,腰板瞬间已挺得笔直,脸上也从青灰里涨出了一丝血色:“休要胡言!老奴还没这么不中用!”开玩笑,她可是代表着夫人来监督三娘子的,若是三娘没认输,她先认了,以后还怎么帮夫人办差,还怎么在府里立足?
掸了掸自己的衣袖,她几乎是昂首挺胸地走下了马车。小鱼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,却还是伸手帮着打起了车帘。
车厢里,一直沉默不语的阿锦轻轻推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阿痴,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。看着小鱼帮着打车帘,也只是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——她身上的伤倒是养得差不多了,但嗓子却已彻底被毁掉,只能勉强发出些嘶哑的声音来,自然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。小阿痴倒是已养得白嫩了许多,但脸上的傻气也更明显了。
小鱼看着这三个人,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:夫人可真够狠的,让娘子去田庄也就罢了,还非要她们带上这三个“帮手”,老的老,小的小,残的残,有她们在,马车都走不快,万一再遇到什么事,更不能打上一架就跑……说不定就是为了防止她们这么做,夫人才故意这么安排的!
凌云也翻身下了马,她还是第一次住这种邸店,自然四处都要多瞧几眼。店里的伙计笑眯眯地迎了出来,指点了车夫如何将马车赶到后院,回身便向凌云作揖:“这位郎君,里面请。”
凌云点了点头,跟着伙计进了店门,就见店门不大,里头却颇为齐整明亮,屋里一边安置着案几等物,有掌柜坐在后头记账;另一边的堂上则铺了几张席褥,有四个人正散着腿坐在上头喝酒,看到她们进来,都转头看了过来。
小鱼对凌云笑道:“这驿站附近的邸店我都看了,就这家最干净。”
掌柜便起身笑道:“这位小郎好眼力,我家开了十几年的邸店,最干净不过,老客人都爱住,如今就剩一个院子了,院子里有六间屋,再有就是两间通铺,一间也能住下四五个人,不知郎君想怎么住?”这掌柜年纪已是不小,背也有些驼了,笑起来软绵绵的一团和气,令人颇感亲切。
凌云心里倒想看看那通铺是什么模样,却也知道她们不好住那种地方,当下回道:“包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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