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无能为力(1/2)
涿郡的这座唐国公府并不算大, 从门口到世民所住的院落,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到。
只是在这一盏茶的工夫里, 世民已默默地刮了两回眼睛:这位何潘仁,实在不像个商贾, 更不像个胡人——
容色无双也就罢了,谈吐见识居然也极为不凡,那份见微知著的眼力更是令人咋舌, 不过在府里走了这么几步, 他便已瞧出好几个下人正在为出远门做准备。他若不说,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父亲原来早就下定了决心, 甚至已经提前在做打算了……这个人,到底还能瞧出多少东西?
说话间, 两人已到了地方,有小厮早已等在门口, 瞧见了两人忙迎上了几步就要开口。世民心里一动, 摆手止住了他,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何潘仁:“何大萨宝可看得出,这位仆从到底有何事禀告?”
何潘仁不由哑然:这位李二郎气度极为沉稳, 一路上谈吐都是滴水不漏,此时才露出了一点少年人的模样, 瞧着倒是和玄霸更像了。他想了想, 含笑答道:“这却不能靠看, 只能靠猜了。”
世民点头道:“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, 我也猜猜看。”说完也上下看了那小厮几眼,见他一脸茫然,欲言又止,心里已猜到了几分。
他正想开口,就听何潘仁不紧不慢道:“若让我猜,大约是另外几位郎君或娘子有事交代……可是府上的三娘?”
那小厮“啊”了一声,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世民心里愈发佩服,此事他自然也猜到了:这小厮明显是来传话的,但父亲在见柴绍,断然无暇分心,长兄和元吉又绝不可能找他,而玄霸跟他住在一处,也不必让小厮来传话,府里只有阿姊会如此行事。但何潘仁并不知道这些,却能一语中的,这本事自是比自己强得多。
他向小厮点了点头,小厮忙道:“的确是三娘子吩咐小的来告诉二郎,今日三郎被四郎拉扯了一番,脸色一直不大好,她让三郎先到她的院子里去歇着了,还请了巢太医过去诊脉,请二郎不必挂心。另外,也请二郎代她和三郎向何大萨宝问一声好。”
三郎又不大好了么?世民的眉头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,何潘仁也轻轻“咦”了一声:“三郎的病难不成……”
世民叹了口气:“三郎身子原就不大好,这次又是连番辛苦,到底还是旧病复发了,这半个月来总是好一日坏一日的,前两日好容易请到了原先一直给他看病的巢太医,太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,这两日都没有回去,就住在我们府里呢。”
何潘仁沉吟片刻,突然道:“二郎,若是方便的话,可否让我也去见见三郎?”
世民不由一愣,何潘仁要见三郎自是情理中事,但如今三郎在内院,在阿姊的院子里,虽然阿姊之前跟他同行了一路,但眼下到底情形不同了。
何潘仁却是坦然一笑:“二郎有所不知,在下在制药上也算略有心得,虽不敢说必能对三郎有所助益,却实在无法袖手旁观,总要瞧一瞧才能安心。”说着又指了指自己:“二郎想也知晓,在下半个月前受了伤,伤在心肺,如今虽不敢说痊愈,行走倒也无碍,这便是用了我自己的药。”
世民原还有些惊异,听到最后一句,顿时再无犹疑:半年前玄霸也是伤了心肺,可是足足躺了一个多月!他抱手向何潘仁行了个礼:“那我就先替三郎谢过何大萨宝了,这边请。”
何潘仁微笑着伸手抚胸,欠身回礼,脸上依旧是一片风轻云淡,只是手掌按上心口,却觉得胸腔之中,那砰砰的跳动之声仿佛比平日要急促些许——定然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。
他抬头瞧了瞧刚刚升上树梢的日头和树荫间有些刺目的阳光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这阳光,此时也照进了凌云的屋子里。
七月将至,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日子。阳光从半卷的门帘下照了进来,把屋里一大片青砖都照得明晃晃的,也给原本就不宽敞的厢房更添了几分暑气;然而坐在这间屋子里,凌云却只觉得全身上下,从里到外,都一点点地冷了下去:
难怪三郎的病会来得这么急,这么重,那么明显的事,她怎么竟没看出来呢?她怎么就没想到呢!
坐在她对面的太医巢元方也是神色黯然:“此事都怪老夫!是老夫思虑不周,当日三郎过来说他要回乡养病,每样药都得多拿一些,我竟没有多加思量,随手便把这救急药也多给他拿了几丸,却没想到……”
没想到窦夫人会病重不起,没想到他们要急着赶路,更没想到这孩子会如此心重,生怕因为他的身子而耽误大家的行程,竟偷偷地把这应急药当提神药来吃了!等到药吃完了,人也到涿郡了,却又赶上窦夫人去世,他在伤心之余还要连日守灵答哀,这种事,便是身子康健的人也难熬,更何况是他!
偏偏自己来得太晚,三郎又把这事瞒得死死的,若不是他们这次又要准备启程,三郎也再次提起了想多拿些药防身的事,自己都想不到他的病发还有这个缘故……
只是,事到如此,想到,或是想不到,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。
抬头瞧着凌云,巢元方长叹了一声:“三娘子,令弟的身子日后最好能一直静养下去,万事都得格外当心,不能累着热着,也不能受惊受凉,尤其是绝不能再让他逞强,什么舞刀弄棒,骑马打猎,饮酒博戏,都绝不能让他再碰,若有一个不慎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没有再说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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