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孤独之岛(2/2)
过两朵白云,像烟雾一样淹没了我们的双足,载着我俩慢慢升空,飘过忘川河,来到了西岸。我从空中看见了家乡熟悉的街景,看见了我家庭院,一大群穿着白色孝服的人正在治丧。
哀乐声声,白幡飘飘,天空下着淅淅细雨,父亲的大红棺材被三十六个壮汉抬着,一路西行。棺材后面,跟着顶着瓦盆的大哥,他由两个乡民扶着,行到半里路光景,一声唢呐声起,棺材停下,大哥将头上顶的瓦盆摔碎,所有的孝子们都跪地痛哭。
我在送葬的队伍里看到了自己,我的身体显然很虚弱,所以也有两个人扶着。我很讶异,问颜华:“我不是跟着父亲来到这里了吗?怎么也在阳间送葬?”
颜华道:“你有三魂七魄,跟着父亲来的只是一魂。所以你在阳间可以存在,只是有些木呆而已,也就是常说的失魂落魄样。等你回去就回完全正常。”
“那么,只有死去的人才会三魂七魄都来到这里?”
“也不是。死去的人也只有一个魂来这里,其他的两个魂一个留在坟墓中,另一个转世投胎或者被押于地狱不得超生。没有后人供奉的魂会四处游荡,变成孤魂野鬼。”颜华解释过后,很感慨地说,“你父亲功德无量,子女孝感天地,连天公都忍不住垂泪,你看看这送葬的队伍,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,一直排到了坟前。”
从云头看下去,铅云低垂,冷雨霏霏,村民擎着白幡,撒着纸钱,素车白马,在哀乐声中踟躇而行,队伍绵延三五里路。
颜华拨开一片雨云,让我父亲的坟圹上方出现一片晴空,方便棺木下葬。
乡民们用几匹白练吊着棺木,缓缓放入圹中,大哥带着众兄弟向棺木上撒了几把土。我突然挣脱了搀扶的人,猛地扑向棺木,却在圹前被大姐拦腰抱住。大姐哭着说:“四弟,四弟,你让父亲安心走吧,不要闹了,爹走了,咱们还有娘要供养,还有娘啊。”
乡民们开始封圹。焚烧各种冥器。一个治丧的人手里拿着一章黄纸,高声读我写的祭辞:
汉宫秋奔丧
踯躅香江,惊家严不待,泪下千行。
我为人子,未许冬温夏清,啜菽饮水;
曾奢望、关山夺路。
送榻前,亲睹慈颜,逐客不恨洛阳。
几番中土北望,凭蕉风椰雨,沐栉华棠。
早知汉恩清浅,胡恩浩荡。
乌鹊三匝,争识得,家国旧时模样。
哀十载,难为乔梓,坟前哭断肝肠。
治丧人读毕,将稿纸抛入火中。在火苗腾得升起,颜华手一招,但见那页黄纸从火苗中升起,飘飘荡荡升上天际,众人纷纷抬头看时,颜华扯过一团白云,遮住我们俩,诗稿已经到了她的手中。
颜华看了诗稿,眼里渐渐含泪,说:“你如此伤痛,郁结在心,当会种下病根,阳寿大减。”
我挥泪叹道:“就算减我十年阳寿,能换父亲生前跟我见一面,也心甘了。”
“你这词里还有不少怨恨,这对你的身体也不好。悲愤和怨恨这两种情绪最能伤害身心,需要流动和宣泄。我们这里的乡俗,亲人去世都要大哭三天,哭丧看上去不雅,其实对于宣泄悲痛是有益的,腹中郁结之气散去,心里才会畅快。我看你都没怎么哭。你这样憋着可不好。”
颜华合拢云朵,带我踏云飞升,再回忘川之东。
我连连回头,喃喃自语:“我得回去,我娘还在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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