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人走茶凉(1/2)

米千户匪夷所思地望着张掌柜，很明显这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。

张掌柜一向是个精明冷静的人，独当一面，周旋内外，从不见他有半分不周到或是失仪的地方。

今日他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。

文书先生先从百花坊里走出来，满脸悲戚地望着张掌柜闭上了眼，然后是大师傅们，一个一个站在文书先生身后，眼中也只有无奈。

就在刚才，张掌柜才对他们说出他的决定。

“诸位，大家一起走了这么多年，你们都不是第一天认识我，我这个人性子温吞，想得也很简单。可我做的决定，是绝不会后悔，也绝不会改变的，所以我下面要说的话，不管你们大家是否支持，我只希望你们能全部明白，我不是一时冲动，也不是要对谁不利，我这些话，全是出于我的一腔诚心”

张掌柜的架势把大家都震慑住了，不管是否做了亏心事，对张掌柜的话他们是一点怨言都不敢有，因为张掌柜是公正的，他对别人和对自己都是一样的。

张掌柜叹了口气，酝酿了一会语言，才说:“咱们的百花坊，从第一代朱坊主算起，已经有二百年历史，前朝国破也没能毁了它。这其间四次易主，历经沧桑，才有了如今的规模。我不知你们有没有这种信念，但我却笃信不疑，百花坊是可以一直一直开下去的，不管风云如何变幻，它也不会倒”

这是张掌柜头一次跟他们说起这些，关于百花坊这块牌子，已经有太多可说的东西湮灭了，老人们感叹今天的百花坊不如以往，那只是因为故人不在了，随之而去的那段岁月，也就不在了。

可只要百花坊这块牌子永远立在那里，那个信念，那个要延续下去的信念就永远不会消失。

没有经历过失去的人不会珍惜现在，在他们眼里，现在的一切是可以随意抛弃的。

“诸位，我以前一直说一句话，人在坊在，你们还记得吗？”张掌柜问。

众人凝重地点头，只要在百花坊呆过一段时间，就一定听过张掌柜的这句名言。

“人在坊在，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你我，希望你们都能牢牢记住这句话”张掌柜顿了顿，好像放下什么似的笑道:“这个百花坊的牌子，比谁都重要，为了能让它延续下去，活得比我们都要长久，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”

“掌柜的，您这话”文书先生敏锐地察觉到问题，什么叫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？要牺牲什么？为什么要牺牲？

所有人之中，恐怕只有张掌柜一个人准备好要牺牲了，其他人都把自己放在百花坊前面。

张掌柜示意文书先生稍安勿躁，然后继续说:“自从百花坊被卖以来的事情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，咱们这拨人早晚得被换。百花坊从不强留人，我也知道你们各有神通。早就寻好出路的呢，就去找李掌柜，交接了活计，该拿多少钱拿多少钱，账上的银子都由我负责。没有寻好出路的，如果想继续留下，就好好做活计，吃里扒外的事情，以后就不要干了。如果不想留下，就跟前面的一样，领完钱，去找份别的活计”

他平静如水，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去处，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萧索，也带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安然。

大家没有想到，张掌柜所谓的“人在坊在”，意思是遣散所有人，空留一个壳子，留待下一拨人进驻。

连他自己也算在内了。

这百花坊从来不属于谁。

这下所有侥幸全都无所遁形。那些顽固不化的人一直指望着景家就算卖了百花坊，也不会严重到影响他们，现在看来景家的变故已经大到不可收拾了，百花坊能开下去都算万幸。

张掌柜给他们留了一些时间供他们消化他的话，看着大家差不多消化完了，就接着说:“其他的坊，我也都告诉过他们一样的话，想走的不必死撑，现在走还算体面，若等到别人把自己扫地出门，那可是不大好看”
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百花坊算是要人去楼空了。其他人还在其次，走了也影响不大，可那些资历深的大师傅们要是走了，百花坊的手艺不就没了吗？

张掌柜当然不担心这一点，毕竟这些师傅的手艺在，就算走了也会被请回来的，如果实在不想回来，那也不能勉强。

唯有高钰听得心惊胆战，汗湿了整个额头。原来刚才那一番明着揭发他们，是为了暗着敲打他，张掌柜是个厚道人，多少还是给他留了面子。

百花坊是不能留了。

张掌柜看了高钰一眼，高钰心虚地别开了脑袋。

“至于我呢，我大概会是第一个走的”张掌柜说到这，还是说不下去了。他要走了，也许永远回不来了。

听说青刀卫的牢狱是最折磨人的，曾有一个人在里面关了三十多年没死，四肢散架，眼瞎耳聋，身上没有一块好肉，生不如死。如果他要是进去能坚持多久呢？

终于免不了要走到这一步啊，张掌柜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这一天会如何到来，可这一天真来了，竟然好像是他梦中的场景一样，半真半假。

转身，开门，下跪，上车，行云流水，一步也没有退缩，一次头也没有回。

曾居道和祝掌柜眼睁睁看着青刀卫押着两辆囚车浩浩荡荡地离去，也没敢挤上去跟张掌柜多说几句话，这样没头没尾的自首，算怎么回事？

张掌柜是疯了吗？

这世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