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茶馆(1/1)

第二天一早，尚琰让朱开帮他把头上棉布拆了，伤口已开始结痂。一片红肿暗黑，轻轻碰一下都痛，可这点痛怎么也及不了他心里的痛。

两人走出客栈，见路边有个馄饨摊点，尚琰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。他记得敏敏好喜欢吃馄饨，两人每次上街都要买一碗。敏敏总会让他先尝第一口，她说他是她夫君，她理应事事以他为先。可是每次他还未及下口，她又等不及得抢了过去，什么夫君什么体面，统统丢到馄饨后面去了。那时候他总笑着，等她撑不下肚了才把剩得吃完。

“好吃，真好吃。“朱开第一次吃馄饨，忍不住得一边吃一边赞，连要了三碗方才罢手。尚琰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，心里想着敏敏，好勉强得才把自己碗里的吃下。他跟摊主打听杨府在哪。那摊主不及他说完，脸色就变了，连连摆手，只答：”不知，不知。“

尚琰叹口气，只得在街上四处乱走，妄想那杨府忽然就在眼前出现。倒是朱开机灵，他去了菜市口。可是在那转了半天，人们一见他是外地人，更是讳莫如深，闭口不谈。后来他在一家糕点铺买了不少八珍糕、芡实糕，跟掌柜的热络了一番，才得到一点消息，说得竟是刑上斩首的血腥。

那掌柜说，那天，杨家三十多口人都手铐脚镣得押进刑场，抢天呼地的哭声可真是悲天悯人。那杨知府夫妇二人一直哭丧着脸在说着“对不起”，可不是连累了全府的人？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？午时三刻，时辰一到，一刀一个。杀得那几个刽子手手都抖了，那简直是血流成河啊。

他因为好热闹去瞧了一下，结果回来后几天没吃下饭，那场面实在太血腥。苏州太平了几十年，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。说着，“啧啧”直摇头，不想再说下去。朱开也不便多问，客气了几句，就出来了。

后来他看到一茶馆，好多老头子围坐几张桌子在高谈阔论，于是就带着糕点走了进去。老头子们见来了个年轻人，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下子都鸦雀无声地安静了下来。朱开直说，他老头子办事去了，一会就来，让他在这等他。说着，自己点了壶茶，找了个角落坐下。看大家对他仍有戒心的样子，就随手把糕点又拿出来作了客。吃人嘴短拿人手软，这些老头子们打着哈哈也就不再管他，又继续滔滔不绝起来。

朱开这一坐就是大半天，有人离开，有人加入。来来往往，那几桌面孔换了又换。不是说李家长短就是王家扁宽，没有一个人提到杨府。就在朱开快失去耐心准备走的时候，忽然在他前面一桌，有个灰色布衣的老头提到了杨府。

原来这老头住在杨府附近，他说那杨府阴气太重了。一到夜晚，那府邸漆黑一团，院墙里总传出凄厉得呜呜嘤嘤的声音，像极了女子的哭声。白天去看了却又什么也没有。

想想那杨小姐死的样子可真是吓人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魂魄没勾走，一直在杨府游荡呢。另一个人就说，那杨小姐死得也太蹊跷了，怎么就那么快？前一天还在大街上看到她来着，后一天就说死了，再一天就全家灭了门。又有一人插嘴道，这样也好，留了个全尸，总比……得好。说着，做了个刀砍脖子的动作。那是阎王下了面子了吧，有人接口道。那灰衣老头连连摇摇头，真要下了面子，怎么魂魄还不走，还在那府里？那可不是哭她爹娘？或许阎王可怜她，放了她下来？这些人七嘴八舌，越说越玄乎。

朱开眼睛假装看着门口等人，耳朵却侧在他们那边听了个仔细。这些人胡扯猛侃，说着说着又说到别的事去了。只有那灰衣老头脸色还有些沉郁，估计还在纠结那哭声的事。朱开就留着心，盯着他。直到靠傍晚，那老头才起身出门，朱开也就悄悄跟着去了。

尚琰在街上走了一整天，走到脚板酸痛也不想停。走得越多心里越乱，好些地方好像刚刚经过，可那些商家店铺却又似第一次见到。胡里弄里看到高头大院就疾步过去张望一下，可是门匾都不是杨府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杨府，可是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渴望，就是想找到它，想看看敏敏住的地方。

他现在才感觉自己是有多不了解敏敏。如果敏敏现在站在他面前他能认出来吗？她小时候是那么可爱，只要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巴，他就知道她又要使鬼点子了。她那粉嘟嘟的小嘴唇，总是不肯乖乖就范，总要扭捏好久才让他亲上一口。

可十几年没见，敏敏是高还是矮，是胖还是瘦，他竟一无所知。大街上每个见到的妙龄女子，他都去看一眼。可是只需一眼，他就肯定了她们绝不会是敏敏。他的敏敏就是与众不同，他的敏敏就是独一无二，只要他见了一定一眼就认出来。

直到天黑，尚琰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客栈，正巧朱开也刚回来。朱开立马把茶馆听来的一字不漏地述给他听，又把跟踪那灰衣老头的事说了一下。

“那是找到了？”尚琰喜出望外。

朱开点点头，说道：“不过这里过去还有点路，来回一趟要大半个时辰。”

“不怕，我走得动。”尚琰说着就起身要去，还是被朱开拦下了。两人都没用晚膳呢，肚子都在打鼓。尚琰只好草草点了两菜，买了饭两人将就着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