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二：南山晓雪玉嶙峋（四）(1/2)

杨延之关心她，因为她放下要杀孟霞舟的念头，他的功体对她起不了影响，这并非是她的本事，这或许是与本能有关，又或许与血脉有关。

久久没有听到杨延之的声音，七娘以为他离开了，嗓子骤然发紧，“前辈，你还在吗？”

“还在。”杨延之道。

七娘问道，“能否请前辈现身一见？”

杨延之反问道，“你为何想要见我？”

是啊，为何呢？

遭此一问，七娘如被雷击，心神大震，既惶然又混沌。

难道她希望她刚才的猜测是真的么？

如果是真的，她岂不是身处两难的境地，如果是假的，之前的一切要如何解释？

七娘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孟霞舟，倘若她真的到了这个处境，她又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？

人为何总是要被逼着做一些不得已的选择？

七娘更加茫然，“我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
可笑，可笑江湖上的人还纷纷称赞公孙雁书冰雪聪明，性情坚忍，临了到头，她不也一样龟缩不前。

只因为她现在有了牵挂，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
但凡一个心有牵挂的人，都难以豁出一切去完成一件事。

孟霞舟不但是她的劫数，还是她的束缚。

令她心甘情愿赴死，也竭尽全力求生。

杨延之也是叹了一声，听他这声叹息，也能明白，今天他来见孟霞舟，出现了令他意料之外的事情。

“有时候，坚持本心，本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。”杨延之道，“小丫头，杨某走了，他日你有空闲，就到终南山一访吧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七娘连忙追问道，“前辈今后还会在终南山出现么？”

难道杨延之真的能放弃仇恨吗？

血海深仇，她自问易地而处，她必定要用尽手段拉着仇人一同下地狱，前圣人该死，谁敢阻止，谁都要一同下黄泉！

她心神激荡，险些失控，一道真气自天灵感灌入，冰消雪融，暖流走遍全身，令她神智为之清明不少。

七娘怔了又怔，她是怎么了？

为什么在刹那间，她竟能体会到杨延之的心情，杨延之对她做了什么暗示？

又或者没有，杨延之不过是替她解围，让她清醒过来。

杨延之又叹了一声。

他说道，“能与不能，但看天意。”

随后，他就离开了。

杨延之来时无声无息，走时也无声无息，但七娘就是能准确地感应到他已经离开了。

七娘站在窗前，不自觉已经泪流满面。

直到孟霞舟醒来。

孟霞舟安然无恙，只因为刚才是杨延之对他施加了强大的压力，等杨延之走后，这股压力就会消失，孟霞舟自然就会醒来。

这样一看，杨延之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神鬼莫测的恐怖境界。

不要说京城这趟只来了孟霞舟跟凌修才，就算是阙闻迳跟云岫同时在场，也未必能与之抗衡。

这趟京城之行的关键，还在于她。

从杨延之离开到孟霞舟醒来，总共不过一刻钟。

这一刻钟的时间，算是杨延之留给她独自思考的时间。

当然，她也想了很多。

她想到当初她拼死从符嫣手里逃出生天，离开大漠的时候，遇上孟霞舟那件事。

那时候她身受重伤，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河，趴在河边喝水，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嘴，试图非礼，当时她身上的力气所剩无几，但是那个人还是被她一掌打死。

七娘从他身上拿走了银两，休养生息几天，几经曲折找到了这个人的家中，一把火将他家烧了一个干净。

官府的衙役赶来的速度再快，也比不上她杀人的速度。

她心里憋着一团火，正好趁着这个时机发泄。

她心中存了死志，忘记了不久之前拼死从符嫣手里逃出来的初衷，一心想着，这世间既然浑浊无比，她又已是孑然一身，不如就扯着这些人一同下地狱。

是什么地方？

哈哈哈哈哈，七娘狂笑着杀红了眼，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，当然是要人命的花！

她不记得她杀了多久，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脱力失去意识，等她醒来的时候，她被反绑在树下。

一个少年正在旁边烧火。

他烤坏了几只鸡，现在连架上的那只鸡也要烧焦了。

七娘冷冷地盯着他。

那少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“姑娘，你醒啦？”

太可笑了，一边把人绑起来，一边还表现得多么的热情正直。

七娘连一个眼光都不想分给他。

他也不生气，自顾自说道，“在下孟霞舟，孔孟之道的孟，落霞的霞，渔舟的舟，本来还想给姑娘准备点晚膳，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，阿弥陀佛，众生皆苦啊。”

七娘脸色一变，“你是个和尚？”

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尚，不管是已经出家的圣人，还是记名修行的弟子，所有的和尚，她见一个就要杀一个！

孟霞舟摇头道，“不是，孟某只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，用以自省而已，阿弥陀佛，姑娘年纪不大，杀气却不小啊。”

七娘冷笑，“与你有关？”

孟霞舟道，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天下不平事，天下人管之。”

七娘冷冷道，“不愧是孔孟之道的孟，酸腐得令人作呕！”

孟霞舟闻言反倒是吓了一跳，抬起袖子左闻又闻，“孟某一向很注意卫生，哪儿来的酸腐味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