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.chapter 9(1/2)
张子纯捂着剧痛的小腿,用拇指抚了抚右小腿上一片青红的伤口,心有余悸。
伤口中心处,也就是被书的一角砸到的位置,一片殷红,虽没破皮,但显而易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了一大片。伤口边缘处是一片青绿色。整个伤口看上去就像一朵血色的花被叶子衬着一样。
中午在爷爷奶奶家吃饭的时候,叔叔姑姑等一众亲戚极为关心张子纯填报的志愿。张子纯把中文系排在前几位,把爸爸想让她学的金融财会放在了最后两个志愿的位置上,这一直让张德礼很不满。
张子纯如实把填报的志愿向叔叔姑姑们汇报,张德礼出言讽刺。张子纯听出他话中带有对中文系的讥刺意味,心中不平,遂顶撞回去。
下一秒,原本倚在沙发上看《释迦牟尼传》的张德礼,被女儿顶撞的话语和态度一激,那本厚重得像块硬砖的《释迦牟尼传》便向张子纯飞了过去,划出一道抛物线,正中她小腿。
张子纯下意识地弓起身以缓解腿上的剧痛,然后缓缓蹲下,捂住刚刚被书砸出的伤口。
《释迦牟尼传》扉面上,佛祖宝相庄严,一双慈目悲悯地看着张子纯。张子纯拾起书,将它放在手边的矮桌上,从嘴里低低吐出一句:“就你也配信佛。”
这个世界就是充满了这样的矛盾,张德礼便是一个矛盾集合体。他信佛茹素,念经忏悔,但他打骂女儿。他花过大价钱,放生过无数鱼鸟,拯救它们的生命,但却从来不给女儿留一点尊严和选择的权利,让她的生命死气沉沉一片灰败。
他事后必会在家中佛像前忏悔,但忏悔的内容一定是把佛祖的传记扔出去,不尊重;绝不是忏悔打了女儿将她的尊严践于脚下。
按他的话说,他只不过是对女儿严格了一点,何错之有?严格也是为了她的将来考虑。他从来不承认打过张子纯,他只会说,我只不过是当时太生气,随手扔了一件东西发泄而已。但事实上,他随手扔的东西,十有八九都正中张子纯。肩、背、腹都有过,这次轮到了腿。张德礼说,他不是故意的,是那些东西不小心碰到了张子纯,这怎么能算打。
就你也配信佛。张子纯这句话又燃爆了张德礼的怒火,还想抓起什么东西扔来发泄。
这时候一大家子人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,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分成两拨,爷爷奶奶负责批评张德礼脾气不好,叔叔姑姑们负责来教育张子纯不能惹爸爸生气,爸爸是为了她着想。
爸爸是为了她着想。这句话她听了十多年。
她高中没毕业之前,万分期盼自己的十八岁,可以出门远行,可以自己做主。但是她错了。十八岁,和过去的十八年一样,还是要听着“爸爸是为你好”,然后任由他安排,任由他在全家人面前不给她留一点颜面,打她骂她,并且丝毫不认。
她想象中花一样的十八岁,其实像屎一样。
爷爷奶奶每周周三和周六中午都会把孩子们聚在家里吃饭,一大家子人图个热闹。张子纯有时候很怕这种场合,担心一个不小心自己和爸爸的矛盾爆发,会被爷爷奶奶看见她被打被骂的样子。她很心疼那样的爷爷奶奶,也很可怜这样的自己。
这次是周三,吃罢饭后,叔叔姑姑们陆陆续续去上班。张德礼一会也要去上班,但他没有要走的意思,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,余怒未消。张子纯感觉不能再和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,一秒钟都不想多待,否则她感觉自己腿上的伤口就像火.药引线,又痛又烧灼的感觉就要让她爆炸了。
她借口和韩文昭下午有约,匆匆离开了奶奶家,撇下张德礼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咀嚼怒意。
她一口气跑回家,进浴室洗掉了脸上的泪痕和身上的汗腻。伤口虽未破皮,但一碰水就疼得厉害,像有细针在扎一样。张子纯不明白,一个人的前途真的比一个人的尊严还重要吗?所有的孩子都要选择顺从父亲的安排才能有所谓的好前途吗?为什么她自己选的路,通向的一定就是无边黑暗。
她近来害怕洗澡,但黏黏腻腻的七月让她不得不洗得勤快些。每次洗澡,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学校的小松树林,她已经在自己老爸面前够没尊严了,但自己的好朋友让她知道什么叫没有最糟只有更糟。
她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抠自己的皮肤,边用指甲密密地刮,边开大水流冲过那些刮过的印记。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高风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洗干净,好像就可以覆盖掉他粗暴地按住她的时候在她皮肤上留下的触感。
她对佛祖半信半疑,她不知道地狱是否真地存在。如果真的有地狱,那应该就是她现在的所处吧。
地狱无处不在,她正身处其中。
她边洗边哭,眼泪流不尽,泪渍洗不尽。她突然想起了债主大爷,回忆起了债主大爷的嘴唇停留在她嘴唇上的那种感觉,她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。她竟然很贪恋那种感觉,就像小孩吃了一颗糖,会上瘾。全世界都把她当垃圾,糟蹋她的时候,也有人愿意把她当做宝贝,拥抱她,亲吻她,给她买最喜欢吃的小笼包子。
可惜这个把她当作宝贝的人,今天她被打的时候不在。
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被打,就如同她不愿意在爷爷奶奶面前被打。但两种心情又是截然不同的。
她换上一条及脚踝的长裙,遮住了腿上的伤,顶着下午两点钟最毒的太阳,一拐一拐地奔了两条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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