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.第 41 章(1/2)
辛大露从来没有听过,比此时这琴声,更悲凉的调子。
修长的手指拨了又挑,挑了又剔,十八段,就犹如十八段凄凉的悲歌,声如流水逆行,攀上陡峰,却每每到了顶端,耳听着就要一泻而下千万丈,却偏偏故意忽地压了宫音,让人心纠得隐隐作痛。
弹琴的人,一身白衣,冰雪般的神态,将这《胡笳十八拍 》弹得苍悠低沉。
东汉蔡文姬,为匈奴左贤王所虏十二年,终得归汉,却不得不与一双子女分别,戚戚之下,做此《胡笳十八拍》。
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?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?
“前些日子,有人去大都,为你们的文丞相在狱中弹了这个曲子,说是‘怊怅悲愤,思怨昵昵,多少情,尽寄《胡笳十八拍》’。”弹琴的伯颜,收了手,轻轻说道:“还说要依旧‘燕山孤垒心石铁’……”他没有再说下去,摇了摇头,续弹起琴来。
辛大露听的静如止水,这已是她待在伯颜身边的第六个年头。
当年伯颜放了陈步元,却禁了她。
陈步元这呆子,竟然昂着头应了他好,但要伯颜答应自己一件事——不要再给她带那张面具,连这个念头都不要再打。
伯颜亦是想都没想,就出口答应了他,却不忘添上一句:“你若来救,可。事成则成已,事不成……为兄依旧要为辛姑娘,转了芳华红颜。”
“好。”陈步元昂首应声,很响亮的一声,仿佛用了全部的力气,只在此刻懈尽。
他这呆子,就真的六年都没有来。
权利,就这样迫使别人改变了意志。
“一曲意气尽,送君与吾别。”伯颜曲尽一挥手,徐徐举起摆了摆,似同辛大露道别。
三年前,他同她约定,若是到了第六年,她还是执意要走,便会放了她走。
如今六年期满,她依旧一点也没有改变。
辛大露不知几时,竟变成了一个这么执拗的人,圆滑世故,见风转舵统统不见了。
只见得,燕山孤垒心石铁。
她站起来便转身,甚至连都没有屈身道别。
她终于,可以去找陈步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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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大露走在这新会城里,有些茫然。此刻,她在广南东路的新会,靠近海的地方,而不在襄阳。
她早就不在襄阳,这六年里她同蒙军南征步伐一致,从襄阳长驱直下,提鞭断流了天堑,到安庆,到临安,再到福州……她记得在临安的时候,自己第一次走进赵官家的帝府,竟然是跟着伯颜一起去的。那含章殿,奉华殿,宣和殿,他说她喜欢便挑哪间,哪怕是太皇太后的慈福殿,也任凭她歇息。
辛大露那时,却是摇了摇头。
伯颜见她都不喜欢,便笑笑道:“那相府如何?”
此时的相府,住的早就不是贾似道。他督师不利,全军溃散,早被罢官贬逐,为人半途杀于漳州。弹劾他也是接替他的人,是以前的参知——陈宜中。
不过听说他这丞相,在伯颜的三路兵马还没到临安的时候,就弃了相府,举家自逃了。亏有文知州顶上,临安才能勉强维持。但终究是孤城如弹丸,靴尖即可踢倒。
但又听说,陈丞相有个犬子,居然跳将起来痛骂他老爹,丞相拗不过,不得不跑到福州,重新回归了小朝廷。
辛大露离开伯颜,最先便是去的福州。谁想,临安不安,福州也无福,她还没到,就已被蒙军攻陷了,小朝廷逃到了泉州,她便追去泉州,又沦陷了,又追到惠州……追一城,蒙军就攻下一城,赵官家便又弃一城,往更南败退。简直就是猎人故意放生一只没有还手之力的家禽,看它节节逃窜,慢慢地逗弄折磨它。
怪不得伯颜会放了她。
情急无路,辛大露想起陈步元曾经送过她一个乌黑的磁针石,告诉她两人若是有一日分离,她揣着这磁针石,一路向南,便能找到他。
这磁针石她一直揣在身上。
便索性也只能这么办,拿着磁针石,它往南方指,它就往南方走,不觉中到了新会城,又要出了新会城——再往前走,就只剩下茫茫的大海汪洋了。
辛大露看向前方,眼前的入海口被两山相夹,就像一半开掩的门。她打听过了,西面的叫汤瓶山,东面唤作崖山。
耳听着,崖山那边闹哄哄。
她走进了看,怎么遍地都是残灰断木,似是有人存心将周遭的房屋烧了个精光,可元军明明还在来新会的路上……再往前走,见着是黑压压成片的人群,不仅有士卒官兵,还有后妃皇孙,太监宫娥,还有不少百姓,都匆匆……似欲上船?
上千艘战船密密麻麻排开,海上都已望不见水。
辛大露望见,那人群里,好像有一个人,他长得很高,故而一眼就能望见。那人正忙着维持秩序——人人都抢着上船,你争我抢,哪里还顾得谁尊谁卑,谁贵谁贱。他穿着起黑纹的紫衣,似乎是陌生的,但是那腰间,分明就配着一把刀,那么明显的白虎头,怪异而狰狞。
“陈步元——”她高声就喊了出来,双足情不自禁地奔了过去,跑到一边,却迟疑了:六年没见,不知他还是不是他。毕竟,他是没来找过她的……
但她方才那一声喊太响亮,前面的人纷纷都往辛大露身上望了过来,连陈步元也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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