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第 19 章(捉虫)(1/2)
陈步元根本不理会管家,昂首阔步,径直往前走,行了数十丈,忽地一甩头,叫辛大露同他一起去:“辛姑娘,走!”
“这……”她觉得此时和陈步元同行不妥,可想起他方才微微撅起的小嘴,那一副烦闷的样子,却让人不好拒绝。她不敢看管家的表情,埋着头佝着背,一路小跑追了上去:“四公子,你要去哪?”
“走!”他脚下不停,鼻下冒着粗气,星目一瞪道:“我请你喝酒去!”
“你喝酒?”辛大露对他的好感,一下子就跌了下来。
陈步元停了脚步,满脸疑惑地看着她,盯了许久,他歪歪嘴巴,朗声一笑:“这有甚么可惊的,哪个男儿不喝酒?酒酣才能平生畅!”
他不去那些个有名气的酒楼,反倒拉她来了家小店,白虎刀往桌上一拍,豪气干云:“小二,上十坛子酒来。”
“喝这么多,你不怕醉?”小二还没来得及反应,辛大露就差点跳了起来,这也是个酗酒的男人?
“哈哈—”陈步元每次都把胸脯捶得响亮:“辛姑娘,你也忒小看陈某的酒量了!”他说着将右腿翘在长凳上,右手抱膝,左手拿起酒坛,在他仰头接酒的那一刹那,迎面起来一阵风,吹起他脸侧那两缕青丝,露出了半张英气勃勃的侧脸。酒从他的嘴角边漏了出来,浸透短短的胡丛,顺着下巴流下去,湿了大片的墨青衣襟。
“好烈酒!”他朗声大赞,一坛干尽,干干脆脆竟是点滴也不剩,而后又是扒盖再开一坛。
辛大露看他这副陶醉的样子,心里愈发觉得失望:“四公子,陈夫人的忌日道场还做着,你为何还有心情出来喝酒?”
“正是因为我娘的事,我才闷得想喝酒。”九月天的晌午,正当好的阳光洒落在陈步元身上,他回转头往楼外望,凝神头顶青天白日,凝神天边道道红霞。辛大露第一次见他目光如此深沉,仿佛那不是红日晴空的好风景,而是血流成河的残殇。这深沉里含着悲凉,但仅仅只是刹那,他的眼光又变的坚定起来:“重过阊门万事非,同来何事不同归!梧桐半死清霜后,头白鸳鸯失伴飞!”
起初听见那几句,辛大露不自觉就张大了嘴巴,再听,确实是陈步元那雄浑的声音。他一手握剑,一手抱膝,一吟一诵,竟地起苍昂,分外潇洒。
他,他,他居然也会吟诗!
与其说是吟诗,到不如说是背诗。
“原上草,露初晞。旧栖新垄两依依……”陈步元吟到这,突然卡了壳。他一缩脖子,咽咽几声,拿手死命的挠挠后脑勺,突然眼轱辘一转,恍然大悟道:“空床卧听南窗雨,谁复挑灯夜补衣!”
“咳咳,这是我爹最常吟诵的《鹧鸪天》。”陈步元将胸膛挺得高高,一本正经地告诉辛大露。但见他双眸澄澈,鼻如山脊,浓眉威武,古铜的皮肤是阳光的颜色。
他见辛大露愣愣坐着,也不理她,便眼带关切地问道:“辛姑娘,怎么了?”
“没,没甚么。”她赶忙回过神,略略慌乱:“四公子……人死不能复生,切莫太过伤怀。”她说着说着,却想到了自己的娘,劝别人不伤感,自己心里却惆怅得不得了:“相信夫人在天之灵,看到四公子这般模样,定会宽慰。”她安慰他,也告慰自己。
“我不是伤怀这。”陈步元摇摇头,放下右腿,正襟危坐道:“我是伤怀不能悼念她。”
“陈大人…不是年年都做道场吗?”辛大露不解,那半个月的道场,莫非是白做了?
“我和父兄,从来都没有去看过我娘的墓……”陈步元说着,一拳垂在桌子上,震得白虎刀微微发颤,鸣鸣作响:“快十年了,空做这些道场有甚么用,越做心里越难受!”
“永嘉离临安,也不算太远,为何不回去祭拜呢?”因为给他说亲,她早将他的生世了解得一清二楚,陈家的祖坟,在温州永嘉。
“我娘没有葬在老家。”他说着一挥胳膊,高声唤道:“小二,切几盘肥牛来!”
待到大块的牛肉端上来,陈步元撕咬着吃了,又干尽了一坛酒,方才原原本本对辛大露道来尽缘由:“娘亲的老家在青山矾,靠着鄂州的小地方。那年我娘要回娘家,而爹公事繁忙,就和我们兄弟四人一道留了下来,让娘亲一个人回去了。”
他喝了不少,身上也渐渐散发出酒气:“结果,她这去了,就没能再回来。适逢兵荒马乱,送信的根本递不出去,我们都不知道,就没人过来接。娘家的人觉得要入土为安,就先给埋了,合计着以后再运去永嘉。但后来,等我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青山矾已为蒙人侵占,哪里还运得了!”说到最后,他又是猛地一击桌子,犹如火焰炸开“噼啪”之声,辛大露听得好好的,还带着伤感,突然就被吓了一跳,拿手按住胸房,方才缓和了下来:“四公子,不要动怒。”
“怎么能不动怒,大好的河山被糟蹋,百姓生不能得相见,连死也不能相探!”他说得太激动,竟然不雅的喷出了一滴唾沫,这细小恰巧被辛大露看到,可他自己却依旧浑然不觉:“我陈步元,今年偏偏就要去祭拜我娘!管它有多少蒙狗,管它有多么难行!”他难过的时候垂下星目,愤怒的时候扬起剑眉,心里有多刻骨,就有多少浮现在脸上。
“你要去青山矾?”她觉得他可能是一时冲动,说说气话,渡江而过,就是送死,倒不如窝在临安,一派和煦的舒心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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