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有少年扫雪(1/2)
梁箫是五岁时随师傅萧别离来到伏龙氏的,老人们都很喜欢他,常常摸着他的小脑袋露出追忆的神色,时而嘀咕些什么“东岐圣女”“有彗神的慧根”之类的话,时而又叹着气不停地说着“可惜”。
不过小孩子们,尤其是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可不怎么喜欢他。
因为他太优秀了。
六岁时,他用三天看完了寨子里说书先生伏罔的一屋子藏书,而且倒背如流,从此成了寨子里唯一一个对伏罔说书毫无兴趣的人。
八岁时,他心疼拉石碾子的大水牛,指着寨子门口大唬这个可以自己动,于是寨子里多了一个大风车。
十岁时,那个冬天,他听见对面阿叔家的小女孩伏翎想吃新鲜的青菜,于是伏龙氏的地里多了一片大棚子,族人们冬天也种出了蔬菜。
十三岁时,他已经被称为“小神医”,医术和祭司们一样高明。这一点倒还好,毕竟他那位名叫萧别离的师傅,是靠着神鬼莫测的医术在伏龙氏立足的。
可是他射箭又远又准,骑马又快又稳,写的字比老学究还要好看,在沙地上画的画栩栩如生……打猎、做饭、烧炭、砌墙、雕刻、下棋……他什么都一学就会,转眼间就比许多资深的人还要做得好。
这就很过分,他这种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让很多孩子都感到痛苦。
但没有知道他比别人家的孩子更痛苦。
学的东西越多,他就越感到痛苦,因为他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有用的,因为他不能修行。
不能修行,代表着他无法平息来自血肉和灵魂深处的躁动,也无法承载起那绝不能抛开的巨大责任。
通玄的五觉六感和枯萎的气海形成某种鲜明的对比,散发着来自老天爷的恶意,就像一个奴隶主将快乐建立在奴隶的痛苦之上。
但他不是奴隶,他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显露自己的痛苦,比如偷偷跑到深山舞剑,或者独自躺在田野吹风,又比如孟夏听蝉,暮冬扫雪……
就像受伤的野兽,躲进角落里添舐伤口。
他现在又在扫雪,但并没有咀嚼自己的痛苦,他在等人,等萧别离。
萧别离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出去的,没有说去做些什么,只说一年就回来。
归期已到,萧别离一向喜欢干净利落,所以梁箫扫雪相迎。
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六遍扫雪,天地一片苍茫,萧别离依旧没有回来。
一片雪花旋转着落下,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,变成一朵冰凌花,然后是一座冰山,然后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冰山脉……直到他的眼中千里冰封,只有一个冰的世界。
他叹了口气,将双眼闭上,再睁开眼时,一切又开始变小,冰的国度、冰山、冰凌花……最后重新变为一片雪花,飘散落到地上,被他的扫帚扫向一旁。
他又听见许多声音,微风吹过梧桐枝头的声音,片片雪花落在积雪上的声音,对面阿叔家里炭火炸裂的声音,阿叔的女儿宓翎嗑瓜子的声音……这些声音太多太乱,很聒噪。
还有空中各种各样的气味,口中余留的桃花酒的味道,天地元气流过肌肤的触感,冥冥之中那种模糊的感觉……
这便是他的六感了,一度让他很烦恼的六感。
幸好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怎样约束自己的五觉六感。
他微微偏了偏头,那些的声音嘈杂开始一个一个的消失,直到最后,只剩下西北方的两个脚步声。
气味也一个个开始消失,最后剩下伏克从萧别离那里抢去的北地雀舌的味道,还有梅花的味道,整个伏龙氏只有扫榻园垂花门外有一株梅花。
天地元气中带着一丝秉直的剑气。
他感受到了其中一人的焦灼。
他已经猜到了大概,这是两个下榻于扫榻园的外来客人,一个稳重,一个浮躁,都是剑修,不久前受到过他舅舅伏克的接待,而现在,迷路了。
脚步声在一个转角停了下来。
“咦?”这是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,这声音让他没来由的想起了“鹰立似睡,虎行如病”八个字。
“师兄,这人好生奇怪。”是另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。
那慵懒的声音又说道:“奇怪?不不,应该说是有趣才对,这是个有趣的家伙。”
然后两个脚步声再次响起,径直向他走来。
“有趣的家伙”显然就是指的他。
他停下手中的扫帚,抬头看向西北方的街道。
一个带微笑的白衣青年带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向他走来。
白衣飘飘,身负长剑,这一身行头谁都可以穿,但在伏龙山脉纵横万里境内,只有大陆五宗之一——白泉剑宗的弟子敢穿,毕竟谁也不愿背上冒充剑宗弟子的罪名,即便是其余四宗的弟子也一样。
他的目光在他们肩后露出的精致剑柄上稍作停留,一丝羡慕一闪而逝。
一种躁动突然在他的体内迸发。
他皱了皱眉,将左手放在腰间拙劣铁剑上,轻轻吸了一口气,鲜血的沸腾渐渐平息,心跳也渐渐稳定。
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了。剑对他来说,总是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,常常引发他来自灵魂和血肉深处的躁动,他靠着腰间的铁剑无数次安抚了这种躁动,却无法真正平息它。
身负长剑的两人在三丈外站定,那白衣青年突然开口问道:“你在等人?”
语气轻松而自然,就仿佛隔壁的小子想要和自己聊聊晚饭和这糟糕天气
第1页完,继续看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