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四章 也害怕(1/1)

回到大明宫时，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。

甘露殿内，早已人困马乏。

武曌仍是歪在美人榻上，命席风将前日的奏折都搬过来给她看……

李治的身体每况日下，自从与李治并称二圣以来。李治大多数时间都在宫内养病，却总是不见好转。

家国重担，全压在她一介妇人身上。

她时常也会觉得疲惫，劳累……

但想到自从父亲死后，她与母亲在武家讨生活。那种寄人篱下，低声下气，仍是受尽侮辱的生活，她就不寒而栗。

在感业寺里，她经历了日日夜夜的绝望，经常睁着眼睛看到窗外天明。她以为这辈子，永无出头之日。

她想尽办法，进宫之后，她以为总算迎来了曙光；但几次三番，都差点惨遭毒手……

她还失去了她的大女儿……

等终于坐上了后位，她觉得这下苦尽甘来了吧。

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，就在燃眉之间差点被废为庶人……

“废为庶人”的结局是什么？

——死。

她不想死，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，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。

但她想选择自己的命运。

所以她不能停下、不敢松懈、不敢大意、不敢……

她怕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，她又要被打回原形。

她要一直干下去，会走到哪一步？她不知道，但她宁可掌天下生死，也不叫他人纵已之命……

上官仪死了，长孙无忌也死了……再也没有人出来反对自己了。

但她的视同左膀右臂的李义府也被李治给杀了，李治还是忌惮自己的。所以他命弘儿监国。

但弘儿的身体与他父亲一样，长年疾病缠身。

而且弘儿太过单纯，善良。根本不懂人心险恶。

比如在旁虎视眈眈的李贤，暗中蠢蠢欲动的李旦……

事情的复杂程度，完全超出他的承受范围。

武曌也会无措，也会害怕……

但谁会在这个时候帮她呢？谁能成为她的亲信、她的肱骨之臣？

她微微瞌上眼睛，席风边帮她捶着肩，边温声道：“娘娘，不睡一会儿吗？”

“还睡什么？马上天就亮了，也该去上早朝了。”武曌揉了揉眉心。

席风看着，就把炉子上热的一碗人参汤端了上来。她抿了口说道：“正好，娘娘累坏了，快喝一口吧……”

“嗯。”武曌慵懒地抬头。

“娘娘为何不把公主带回来？山上怪冷的。”席风又拿过狐毯盖在武曌脚上，说道。

“……你没看到吗？她其实也没事，有黄国师的药呢。我反到放心些。只不过是有些思念本宫，小女儿情。

主要可能还是想让本宫除掉贺兰敏之……也好，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。”武曌说到这里，手中的勺子“哐当”掉入碗中。她一时怔住。

席风吓了一跳，娘娘并不是这样喜形于色的人。她忙问伏身问道：“娘娘，你怎么了？”

“你说……李贤怎么会和贺兰家的人走得这么近？他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

“娘娘，你就别胡思乱想了，”席风今年也有三十了，自从太子出生以后，她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。慢慢地变成了武曌在后宫中最得力的心腹助手，对于那些陈年旧事，她当然也是听说过的。

“到是那个小小执事，实在可恨，令娘娘冒了这么大的险……”席风气鼓鼓地说道。

“哈哈哈——”武曌笑出了声，“我倒觉得她小小年纪有勇有谋，爱憎分明，比本宫小时候，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。你看她全心全意护着月儿，有她在月儿身边，我也能安稳不少。哈哈哈——”

“她哪里能跟娘娘您比……”席风表面上嗤之以鼻，心里却暗暗纳罕。以后对杜六叶行动上只怕也会谨慎三分，这当然是后话。

“自古富贵险中求。本宫也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李贤。你看他的心思日渐疯狂的膨胀，皇上也纵着他，说他小小年纪贤明守理……哼，风头愈来愈盛过太子，若不再安份……”武曌眼中闪过肃杀的风暴。席风吓得一缩，不敢接话。

武曌闭上眼睛，待心中略平静，才开口道：“……再说，我们带去的死卫不也没用上吗？小小贺兰氏能翻起什么浪？”武曌睥睨地一挥衣袖。

“娘娘说得是……”席风曲膝附和着。

“到是那个裴澄欣，心思只怕不简单。”武曌端过手边的一杯热茶，润了润嗓子，才慢悠悠地说道：“弘儿一来多病，二来没有经历过世事艰辛……尚像一张白纸，只知道人世的美好，见不惯世间丑恶。前段时间不知受了谁的挑拨，居然向那贱奴之女求情。”

武曌想起这件事，气得心口都疼，当初她与那萧氏，斗得你死我活。如果是她败了，哪有他今日的太子之位？恐怕连性命都不保。

他居然耳根子软到那种地步，听人撩拨几句。便为那义阳、高安求情。

不过为博个仁善的好名声。他有没有想过，却将他母后置于何地？

幸亏那两个丫头只是女儿身，如果是男儿又当如何？

当真糊涂至极。

“反正你多派点人盯着。”武曌按着“突突”乱跳的太阳穴，不悦道。

“遵命……”席风不再说话，轻轻地替她捏着腿脚。